童書雪的手沒有往前探去多少, 很容易就摸索到了季驕陽的身體。

大概在他的胸膛位置，隔著一層薄薄的夏被，能夠隱約感覺到上下起伏, 伴隨著輕緩綿長的呼吸聲，形成一種特殊的節奏。

她把手放在上面, 閉眼靜靜等待了一會兒, 發現還是沒有辦法產生睡意, 就想著，是不是不能隔著被子, 必須要進行肌膚接觸才行。

於是她就把手往上挪了一點。

又挪了一點。

終於，指尖輕觸到了他的下巴。

而後沿著輪廓線往旁邊移, 直到掌心切實貼滿了他的一側臉頰, 才停下動作。

大概是被空調風吹得久了，掌心下的肌膚觸手溫涼, 貼上去能讓人感到一陣舒適。

但不知道是她的手掌太熱了, 還是什麽別的原因，這股溫涼並沒有持續多久, 很快就變成了和她掌心一樣的溫度，甚至比那還要高。

心裏那點未知的酸酸甜甜感也在這時加強, 讓她感覺越發的磨人, 還沒有辦法發洩。

思緒分外清醒, 甚至帶有一點亢奮。

再這樣下去，別說入睡了，恐怕就連閉上眼好好地休息一會兒, 她都無法再辦到。

但童書雪卻沒有心思去考慮這些。

因為就在她把手掌貼上季驕陽臉頰的那一刻，她的心底忽然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沖動。

說不清楚具體是什麽，卻讓她為此升起了一些之前從未有過的念頭。

比如說, 往他那邊蹭過去一點，攬著他的肩，靠上他的頸，抱著他睡覺。

又比如說，把貼在他臉頰上的手掌往下移一點，再往邊上移一點，落到他的嘴唇上。

前者還能算是舊日習慣的延伸，因為以前他們在一起睡的時候，她就是讓季驕陽這麽做的，攬住她的肩，抱她進懷裏，兩個人面對面地緊挨在一起，相擁睡去。

只不過那個時候是在冬天，為了取暖，她有充分的理由這麽做，而且做這些舉動的人也不是她，是季驕陽。

現在……

難道是因為他們好久都沒有睡在一起了，陡然這麽相處，使得她身體裏塵封的記憶蘇醒，結果發現目前是在夏天，季節反過來了，就讓做這些舉動的人也反了？

雖然聽上去很沒有道理，仔細想想也依舊沒有道理，但勉勉強強……能算是解釋得通。

後者就完全不知道是為什麽了。

除了一年前，季驕陽因為身世問題約季哲茂出去談，結果在回來時臉上掛了彩，被她觸碰了一下他嘴角邊的淤青之外，他們之間就沒有任何關於嘴唇的接觸了。

平時的舉動再親昵，也僅限於撫臉摸頭，偶爾那麽幾次，季驕陽盯著她的嘴唇發呆，也都只是看著而已，從來沒有上手接觸過。

在被她發現提醒後還會慌忙地別過眼去，不敢再看。

除非算上她小時候親吻他臉頰的那幾次，但也只是唇瓣和臉頰的接觸，跟她的手沒有任何關系，依舊解釋不了這股莫名的沖動。

所以，到底是為什麽，她會產生這樣的想法？

……莫非，這是她的大腦發給她的自救暗示？

因為她已經錯過了和他依偎的黃金時間，所以普通的觸碰不能再滿足她，必須得加大力度，才能彌補這中間的能量損失？

就像當年的她被他的笑容治愈之後，再次病發，無法再依靠他的笑容來進行治療一樣，必須得和他一起睡，才能再次融解心頭寒冰。

這中間的關系是遞進的。

從笑容，到身體。

再從身體，到臉頰。

最後是嘴唇。

童書雪越想越覺得很對。

因為親吻是用來表達愛意的舉動，不管是親情、友情，還是愛情，都可以通過它來展現，所以它也是汲取能量的最佳方式。

以前沒有，是因為她還小，需要的能量不多，現在她長大了，又正好缺失了一整個白天的能量，需求自然也多了起來，無法再用肌膚接觸來填滿這個缺口。

所以……

她慢慢把手掌往季驕陽臉頰內裏的一側移去。

在指腹接觸到一點溫軟時停下，稍稍擡起，輕輕放下。

就這樣把身旁人的唇瓣緩緩描摹。

輕淺的呼吸逸散在她的指尖，猶如夏日午後的熏風，拂起一陣暖意。

指尖融暖，指腹溫軟。

感受著這兩重不同的暖意，童書雪的心頭就泛起一陣細細密密的酥麻感。

像被貓爪揪住了羽尾，四處胡亂刮撓。

酸酸甜甜的感覺不僅沒有消失，反而還陡然增大了，讓她又癢又難受。

難道是她想錯了？會產生這種感覺的原因並不是能量缺失，而是能量溢出？她需要做的也不是加大接觸，而是減少接觸？

好像也不對……因為在此之前，她和季驕陽都是沒有什麽接觸的，甚至連白天也沒有依偎在一起，只有一回短暫的相扣握手，但她還是睡不著。

所以是她接觸的方法不對？

不應該用手指來，而是要用嘴唇？

就像是影視劇裏演的那樣，和他來個真真正正的親吻？

可他們兩個又不是情侶，也不生長在西方家庭，接吻什麽的……會不會有些太過了？

童書雪有些猶豫地想著。

不過很快，她就沒有了這份猶豫，下定了決心。

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，她不僅心情沒有好轉，連手指都開始變得有些失靈了，感覺拂過指尖的暖意時斷時續，就好像手掌下方的人沒有在平穩呼吸一樣。

害怕再這樣耽擱下去會出現什麽大問題，童書雪不敢繼續猶豫，支撐起上半身就往季驕陽那邊湊過去。

她做得很小心，盡量不弄出動靜，免得把對方吵醒。

雖然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，但還是這麽做了。

畢竟半夜偷親這種事實在太尷尬了，尤其還是發生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。

要是被他發現了，誤以為她是對他有什麽想法，從此對她敬而遠之，那可就不好了。

又因為房間裏實在太黑，她不能把放在他唇上的手挪開，免得到時候親不準地方，只能把重心都支撐在另外一只手上，一點點地磨蹭過去，導致動作進行得分外艱難。

好不容易，才終於調整好了合適的姿勢，把覆在季驕陽唇上的指腹挪開，低下頭，對著親吻了過去。

——然後童書雪就親吻到了自己的頭發。

原來她在剛才的百忙之中忘記了整理頭發，讓它們順著她低頭的姿勢滑落下來，落在了季驕陽的臉上，這一親下去，可不就得親到自己的頭發了。

本來偷親就已經很考驗人了，現在還這樣出師不利，童書雪不由得感到一陣郁悶。

並且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她的發絲弄得有點癢，季驕陽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不穩起來，帶著一點點的顫抖。

讓她在感到郁悶的同時也一陣緊張，連忙擡起身，把頭發別到耳後，屏息等待了半晌，確認他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後，才再度低頭親了下去。

結果這一次還是沒有親準，把吻落到了他的嘴角邊上。

直到第三次，才完美無誤地落到了他的唇上，切實地貼合了上去。

溫溫軟軟的觸感從唇畔傳來，讓童書雪感到一陣不可思議。

像有煙花在夜空炸開，把她酸酸甜甜的感覺在一瞬間升到了峰值，又在瞬間消失。

而後落下無數絢爛的火種，開出一朵朵五彩紛呈的花。

這是一種……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感覺。

但是很美好。

讓她很喜歡。

童書雪在季驕陽的唇上停留了一段不短的時間，直到確認那股酸酸甜甜的感覺徹底消失不見，才起身離開，回到原本的被窩裏，閉上雙眼，開始睡覺。

這一次，她睡得很順利。

很快，她就沈入了香甜的夢鄉。

並且還做了一個很美妙的夢，雖然醒來後都忘記了，但那股怡然舒適感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，讓她起得很是神清氣爽，沒有因為昨晚休息得晚就睡過頭，早早地醒了過來。

季驕陽也醒得很早，只是精神氣一點也不充足，像熬了一晚上的夜。

看向她的眼神也古古怪怪的，一會兒閃躲著避開，一會兒又忍不住覷看。

看得童書雪一陣不解。

“怎麽了，哥哥，為什麽這樣一直看著我？”

季驕陽迅速地把視線移開，發出被嗆住似的咳嗽聲，臉上升騰起一抹紅暈。

“沒、咳……我、我就是想問——”

“想問什麽？”童書雪朝他露出一個柔柔的微笑。

季驕陽臉上的紅暈更深了，自從他們兩個相識以來，還從來沒有這麽紅過。

目光也游移不定，從別處移到她的臉龐，又從她的臉龐移到別處。

“就是……”他發出幾聲有些含糊的語氣詞，“那個……”

童書雪也回了他一聲語氣詞，同時加深了臉上的笑容，表示她在聽。

“就是什麽？”

季驕陽用力發出一聲悶咳，把五指插進發間，煩躁地往後梳了梳。

還別說，雖然他現在的狀態明顯不對勁，但這麽一個動作下來，還是很帥氣瀟灑的，再配上他漂浮著紅暈的臉龐，更是顯出幾分少年意味的純真率性，讓人看得有些移不開眼。

“我就是——就是想問你，昨、昨天晚上——”

“昨天晚上？”童書雪有些不解地重覆了一遍這個詞，“昨天晚上怎麽了？”

難道昨天晚上他沒睡好，覺得被她影響到了，所以想委婉地讓她別再繼續來了？

可他不是睡得挺好的嗎……她湊過去親他的時候，頭發都落到他的臉上了，也沒見他有什麽醒來的跡象，依舊穩穩當當地繼續睡著，沒看出來有哪裏被影響到了。

還是說，他是在她睡著了的後半夜醒來的？因為被她熱醒了？

這樣倒是能夠解釋邏輯問題，熱量是慢慢積蓄出來的，他又是男生，比較怕熱，覺得被她影響到了也無可厚非，就是……

想起昨晚那個讓她一夜好眠的親吻，童書雪的心頭升起一股不舍，不願意再回到自己的床鋪上，獨自一個人孤零零地睡去。

這麽想著，她就垂下眸，用一種黯然失落的口吻，微聲開口說道。

“哥哥……討厭和心心一起睡覺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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